一篇好短好短的文。

       雪是有温度的。

       神蛊温皇睁开眼。在他眼前一片银装素裹，迎面吹来的风中挟着雪白的细小冰晶，扑在面上竟不算很冷。

       他伸出手接了一些，雪片才落在他手心却又顷刻融化。有些凉意顺着他掌心的纹路沁到骨血里。温皇突然感到有些不悦，将手一甩，运起功体将手中那点残余的冰凉液体轻易蒸散。

       无由来的，他不愿再在原地停留。

       于是他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天色晦暗，四周空旷。举目环视一圈，除了皑皑白雪，竟然什么也没有。既然辨不出方向，弄不清所在，不如随便选条路走着罢。神蛊温皇脚下踩着厚厚积雪，随着每一步落下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在这奇怪的，只有冷风白雪的银白世界中，他倏地感到有些寂寥。

       温皇自嘲似的笑笑，意外于自己竟也会有这样懦弱的念头。

       但这点懦弱还不足以让神蛊温皇停下自己的脚步。

       风雪似乎下得更大。冷风从衣衫的缝隙中钻进来，他下意识地把衣领往上扯了扯。

       他想，是因为不曾在地平线上见到一株树？或者是因为天空中并未出现一只飞鸟？

       又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鼻尖上。像一个带着凉意的亲吻，只有一瞬，便消失无踪。

       神蛊温皇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是了，大概是因为这雪，实在太冷了。

       时间是一个很难去描述的概念。尤其是孤身处在一个空无一物的、连太阳都被厚厚云层遮蔽的荒野中。它会让人丧失对时间的一切感知，甚至有可能丧失所有的判断。

       温皇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更不知道相对于起点他究竟走出了多远。甚至连起点是否存在大概都是一个饱受争议的问题。

       这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和这处空无一物的空间都隐隐透着些诡谲的气氛。他心下不免生疑。可纵使神蛊温皇自诩在奇门遁甲一道上能力也不算差，也无法看出这奇诡的环境究竟是否是阵法在运作。

       当天地都是一色素白，暗红的颜色就显得更加醒目。

       温皇眯了眼，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人远远地走近，风把他暗红的长发鼓起，吹成一面张牙舞爪的旗帜。

       来人看起来很意外，隔了老远便在凛凛风雪中对他喊道：“温仔！你怎么在这？！”

       温皇并未回答，等来人已行到他面前，他才懒洋洋地开口：“耶，我还想问好友你呢。千雪又是怎么会在这呢。”

       那迎着风雪出现的人——千雪孤鸣，哈哈一笑，伸手想去拉他：“心机温你在说什么胡话。这里是孤雪千峰，我难道不能来？”

       对方的手甫一搭上，温皇的目光便是一寒。他悄然避开那只手，指尖也缩到袖中，道：“好友，你实在太冷了。”

       千雪孤鸣奇怪的看他一眼：“我一大早便出门采药，在风雪间少说也行走了两个时辰，手被吹冷了些有什么奇怪的？”

       他的背后确实有只药篓，只是篓底被雪覆了厚厚一层，什么也看不清。

       “哦？是这样吗？”温皇嗤笑道，“此处天无悬日，满目白雪，更没有任何地物，你要如何判断时间呢？”

       千雪孤鸣大概是没想到温皇会这样问，他刚想说点什么，却被温皇眼中的冷冷寒光惊到。

       温皇冷着声音：“你不该装成他的样子。”

       那人一怔，反而笑道：“哦？为什么呢？”

       “如果是装成别人，也许你真有能骗过神蛊温皇的机会。”他的表情不善，甚至说得上有些危险。

       “可你偏偏选择了千雪。”温皇顿了顿，“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千雪孤鸣。”

       他很吝啬自己的目光似的，只斜斜一瞥，道：“我说过，你太冷了。他不会用这么冷的手碰我。”

       他对面的人突然放声笑起来，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崩散成细碎的雪晶，挟着一阵冷风兀自消散无踪了。

       温皇在冷风中搓了搓手，他开始想念还珠楼温暖绵软的被窝。

       他睁开双眼，映入眼中的是看惯了的还珠楼的屋顶砖瓦——他确实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

       温皇安静地眨了眨眼睛，羽睫在眼下拍动，像蝴蝶扇动翅膀，带出一点微不可见的气流。梦中的凉意很是真实，似乎下一秒还会有雪粒飘到自己身上来。这样的感觉并不是空穴来风。他低头看去，果然，身上的半张被子早就被睡相差劲的枕边人尽数卷走。

       是梦。

       他轻轻叹息一声，带着些复杂而不可辨明的情绪。

       千雪的脸就窝在他的胳膊旁边。他睡得很沉，大半的被子被他扯着抱在胸前，眉头舒展着，呼吸平和。散乱的暗红色长发被他自己又卷又压，前额的几缕自由散漫的乱翘，弯成各种匪夷所思的形状。这是一幅完全不设防的模样。温皇想，这个时候，如果他轻轻一点，可能只是清风拂面那样轻重的一指，这人的生命也许就会在睡梦中悄无声息的散去。

       可他怎么舍得。

       沉沉在睡梦中的人大概是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始终黏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安稳的皱了皱眉头。他啧啧咂嘴，嘴唇一张一合，也不知是小声咕哝了句什么，又把头往枕边人的手边蹭了蹭，这才重新归于平静。

       温皇想了想，动手把被子从他怀里抢出半张，紧紧锢住千雪昏沉沉中还想作怪的手，一脸愉悦地合眼睡去。千雪顺势靠在他肩窝，在他身上喷下一阵阵温热的气息。

       雪应该是温暖的。